指路明灯：中国高考小镇的大学梦

仙人掌

　　位于中国安徽省六安市金安区的毛坦厂镇，既不生产毛毯，也没有坦克，更不是一个工厂，而是一座大别山深处的偏僻小镇，周围是沟壑纵横、山峦起伏。只有18,000人的毛坦厂镇之所以声名远播，是因为毛坦厂中学有两万左右来自各地的高考学生和一万多陪读家长，使这里热闹非凡，并名扬全国。

　　毛坦厂中学副校长余存宝介绍：“毛坦厂中学，说是一所学校，实际上是两个中学、三块牌子。”当地和外界口中的“毛中”，实际上是由毛坦厂中学、金安中学、金安中学补习班三部分组成，只是由于管理和教学模式一致，所以被统称为“毛中”。成立于1939年的毛坦厂中学原本只是六安市一所名不见经传的普通乡镇高中，2001年12月，毛坦厂中学争创省级“示范高中”成功，顿时声名鹊起。

　　2016年，毛中有14,000人参加高考，本科达线人数是10,980人，比2015年增加了近600人。其中，一本考了3,700人，比去年增加了500人。此外，2016年还考上了两个北大、四个中国科大、四个复旦、三个同济、三个南开……毛坦厂中学的学生大部分来自农村，升学率是其最大的竞争力：该校高考本科达线人数连续多年突破万人大关。神话般的升学率使很多农村家庭趋之若鹜，就像收割庄稼一样，一茬接一茬。

　　毛坦厂中学所在的毛坦厂镇，每一寸土地和空气似乎都已被高考浸染——过去的十多年，这所中学让这个偏僻小镇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以高考办学为中心，毛坦厂镇全方位提供房屋出租、餐饮和生活服务项目：所有住宅都兼有学生出租房的功能，沿街建筑均为商业服务配套，学校东、北两个校门是镇区最繁华的地段……
 
　　　　　　（一）比北京、上海还贵的房租
 
　　在很多外地人看来，镇上活得最舒服的还是离毛坦厂高中最近的本地人：“这里有的房租比北京上海还贵！”在小镇的生意人中，做服装的羡慕做餐饮的；做餐饮的，摆摊离校门远的羡慕离得近的，离得近的羡慕有门面的，有门面的因愁租金而羡慕他们的房东……最终，小镇以另一种逻辑与京、沪、穗等一线大城市完美接轨：做再大的生意，比不上在内环有块地。小镇的“内环”，指的是以毛坦厂中学的核心的方圆一公里以内的地方。

　　数据显示，2017年，毛坦厂中学共有55个高三班，每班人数均在100人以上；同时，还有67个复读班，其中理科53个、文科14个，每班人数在150人左右。所以，毛坦厂中学在2017年参加高考的考生有将近2万人。

　　如今的安徽六安市毛坦厂镇，社会结构更接近沿海发达地区：3.5平方公里的地方，住了约5万人口。其中：本地户籍只有一万多人，一万多人是四面八方赶来做生意的外地人，他们和另外一万多陪读的家长一样，环绕在这所被称为“亚洲最大高考工厂”的中学周围，形成了一座独特的“高考小镇”。

　　据说，镇上百姓每年的房租收入加在一起超过1,000万元。在镇上，随处可见学生房出租的广告。中学北门的出租房，每一个单间甚至都以高校的名字命名。对外出租的房子，最便宜的租金，一年大约四五千元人民币，最贵的达到两万多元。在毛中门前学府路上的店铺，价格也由8万元涨到了40多万元，租金更是炒到了一年两三万元。相比之下，“要是在别的镇子，租金也就四五千元一年。”在当地，一户靠出租房间赚钱的本地居民，一年收入居然有二、三十万。

　　宽裕的家庭会为学生选择更好的住处，比如，住在全托酒店里，接受相对高端的一条龙服务。全托的代价自然不菲：每年租金高达3.5万元。好处是，家长不用陪读。这样的全托酒店，镇上不止一家，生意看上去都很好。
 
　　　　　　（二）因中学而繁荣的乡镇经济
 
　　改变命运的，还有毛坦厂镇。在毛坦厂，本地人赚房租，外地人做生意。越来越多的学生、家长、生意人来到这里，制造了毛坦厂的繁荣。

　　毛坦厂镇现有四、五千个陪读家庭，他们的日常生活支出就成了该地主要的经济来源。毛中每年的复读生人数都在增加，但依然满足不了蜂拥而至的各地学生，他们花着动辄三、五万元的学费，加上吃住，每人一年的总花销往往在10万元左右。2009年以来，仅仅凭着出租房屋，一个当地居民年收入就可轻易达到20万元。

　　毛坦厂镇有10多家服装加工厂和其它小作坊，那些踩着踏板的缝纫女工多是镇上的陪读家长，他们正在改变当地的劳动力市场。“如果不是毛中的发展，我们就是一个贫穷的山区小镇。”毛坦厂镇政府工会主任张友胜表示，在十多年前，这里的主导产业还是农业，而现在，教育成了支柱产业。

　　毛坦厂原镇长韩怀国认为：“镇校一家。学校的事情，就是镇上的事情。政府和镇上每个居民，一切都围着学校转。” 在当地人看来：“没有毛坦厂中学，当地的乡镇经济就会崩溃。”
 
　　　　　　（三）毛中带来的特色生意经
 
　　因学生基数大，餐饮成了毛坦厂租房之外最兴盛的行业。有人笑言：“在毛中，只要东西煮熟了，都能卖出去。”

　　由于学校食堂容量不够，到校外就餐被校方默许。中午的就餐时间只有40分钟，学生要在正午12点20分之前赶回学校自习，除了有家长送餐到学校门口，流动外卖就成了最受欢迎的午餐形式。

　　当地的物价也和房价一样，让人咋舌。当地人说，在毛坦厂什么都贵，一斤猪肉有时可以卖到20块钱。尽管毛坦厂镇的菜价比别的地方高，但是去晚了还不一定能买到。

　　镇里还有一些外人不会想到的生意模式，比如淘宝代购店。按学校作息表，高三学生的一天从早晨6:20开始，直到晚上22:50晚自习结束，学校不允许上网和公开使用手机。相应地，几万学生，他们没时间逛街，大部分人唯一和外界联系的就只有校门口的淘宝代购点。

　　在这座小镇上，近10家淘宝店遍布在学校周边。学校附近的通讯运营商店铺里专门多设了几台电脑，学生们只需要选好东西，多付5块钱“代购费”，剩下的，从网络支付到代收快递，老板提供一条龙服务。

　　在一家淘宝店墙上贴着一则收费标准：100元以下，代购费3元；100-200元，代购费5元；200元以上，代购费10元。“最疯狂的时候，一天挣三万。”当地的店主这么说。

　　网络下载、给mp3充电等普通的生活项目，在毛中，通通可以生财。比如，给mp3充一次电可以收费1元。学生的宿舍是没有插头的，而在教室的插头上充电分明是在挑战这座“高压工厂”的法则。

　　相比之下，精品店可能是生意最惨淡的店铺。女生挑选饰物总是需要慢慢逛，而时间对于毛中学生来说是奢侈品，他们不能在店里逗留太久。
 
　　　　　　（四）入读名校的造梦成本日益高昂
 
　　高考经济产业链上最重要的一环，是提供师资、设施及各项造梦条件的学校。毛坦厂中学这个被称为“亚洲最大高考工场”、“超级中学”、被六安市划为首批市级“示范高中”之一的“名校”，其较高的升学率确实吸引了不少省内外有梦想的学生慕名而来。

　　据毛坦厂中学与金安高级中学近日发布的2017年招收补习生收费标准（第一学期），这场造梦的费用相当吸睛，是按照学生本年度高考成绩与一本招生分数段相差多少进行收费的，其最低收费为2,800元，最多收费为48,000元。不得不说，毛坦厂中学在筛选学生时已掺入了自身利益和成本因素。实际上，这个学校欢迎的是两种学生：一是高分复读生，能帮助学校提高升学率，间接扩大学校的名气；二是愿意支付高学费的学生，可为学校带来直接可观的经济回报。其中，一部分学费转化为任课教师的工资，从而吸引到更优秀的师资。在毛坦厂中学，有不少老师的年薪高达10多万元，在当地绝对是高收入群体，甚至比许多的大学教授的收入还要高。如此明码标价的做法，对成绩平平的寒门子弟来说，的确是梦一场。但这也从侧面反映出中国教育一直存在的现状——优质教育资源极其稀缺、昂贵。

　　自汉代以来，科举考试（类似于当代中国的公务员考试）和高考一直是改变普通家庭子弟命运的重要渠道，家长们只能咬紧牙关，即使砸锅卖铁，也要送子女读书。于是，高昂收费的贵族学校、培训机构就有其存在的市场空间。实际上，随着类似毛坦厂中学、衡水中学等这类声名远播的超级中学陆续在中国各地开设分校，社会上存在相当多的在高考成绩尚未出来就打出各类招生广告的复读学校、复读中心，其中不乏收费近二十万者。这些教育机构由于紧抓高考经济这一时代命脉，高喊“高考改变命运”的口号，鼓动家长闻鸡起舞，收益颇丰。
 
　　　　　　（五）孩子在这至少不变坏
 
　　毛坦厂中学隔壁有一个新建成的小区，叫“锦绣桃李园”，是一个专门为学生租房而建的小区，能住4,000多户。“一下子建了这么大一个小区，拉低了周边租房的价格，我们也搬过来了。”王女士住在镇上，靠出租房屋过日子。她说，这些年，房东也都在相互比拼：“大家碰到一起，就会说，租我房子的考了几个一本、几个二本，看谁家租客考得最好。”

　　李秀莲是王女士的租客，到这里陪读有段时间了，对于外界关于毛坦厂中学管理过于严格等负面说法，她只说了一句话：“没事！孩子在这里至少不变坏。”

　　房东和租客的回应，在毛坦厂中学副校长余存宝看来，正是毛中发展壮大的重要原因。“孩子为什么至少坏不了？因为这里偏僻，环境好，镇上没有网吧、录像厅等，外界诱惑少，孩子好专心学习。”余存宝说。毛坦厂镇一切以学校为核心，没有其他任何实业，所以，居民也参与学校的管理，甚至作息时间都跟学生是一致的。“房东比拼，说明他们有意识参与我们学校的发展，这是好事。”
 
　　　　　　（六）大量复读生让毛中变壮
 
　　2016年8月3日，毛坦厂镇，时晴时雨，四面环山，云雾缭绕，景色旖旎。

　　毛坦厂中学副校长余存宝在学校工作近20年，他刚到毛中工作的时候，毛中是一所只有1,000名学生的学校，规模不大。“从2001年底毛中被评为省示范之后，学校进入发展的快车道。”余存宝说。2006年之后，学校才明显变胖。这一年，毛中部分老师与六安汇文中学负责人安定海合资成立了公助民营的金安中学。虽然毛中是公办学校不得招收复读生，但金安中学是可以的，每年八九千甚至上万人前来复读，一下子让毛中“臃肿”起来。

　　事实上，很多人没到毛坦厂中学之前，搞不清这里的关系。毛坦厂中学是省示范，每年招收学生1,500人左右；金安中学招收650人左右，补习班招收八、九千人。两所学校的财务、人事独立，但实行的是一体化管理，当地人就把毛中、金安中学、金安中学补习班三部分统称为“毛中”。
 
　　　　　　（七）学校开始大瘦身
 
　　对于未来的发展，毛坦厂中学余存宝副校长表示，毛中要继续提高办学品位，着重尖子生的培养。

　　事实上，从2015年开始，毛中在培养尖子生时就有了师徒制：“学生成绩好，班主任会让授课老师盯着，有‘跛腿’的要提高，没有‘跛腿’的要注重心理变化，无微不至地关怀，直到高考结束。”余副校长说的“师徒制”，在2016年有了不错的效果，因为考上名校的学生更多了。

　　在余副校长看来，毛中之所以被称为“高考工厂”，很大一部分原因跟学校的规模和升学率有关。但从2016年起，毛中要瘦身了。“我们已经不再招收借读生，一年就少了2,000多人，三年就是6,000多人。”余副校长说，瘦身是有意的，毛中要控制学校规模。

　　余副校长认为，学生少了，有个很重要的好处，就是老师有更多的精力投入教研、教改，应对未来的高考。“未来会实行‘走班制’，就需要更多的教室腾出来，而学生太多就无法操作。”
 
　　　　　　（八）存在即合理
 
　　安徽大学管理学院副院长丁先存教授说：“我始终认为存在即合理，我们先不谈毛坦厂中学的模式怎么样，既然有这么多家长愿意把孩子送到这里来上学，就说明他们能满足家长和学生的需求。”一所学校能满足学生上学的愿望，社会应该给予宽容，而不应该过度指责。

　　当然，毛坦厂中学的管理模式并不是所有人都认可。丁先存表示，过于严格的教学可能不利于孩子发挥自己的天性。“但是不管什么管理方式，不可能对所有孩子都有用，有的孩子喜欢松一点的环境，有的习惯严些的管理，所以众口难调。”

　　丁先存教授认为：“那么只能选择一条符合大多数孩子需求的管理模式，让他们能上大学，实现自己的梦想。从这个角度说，学校做法是可以理解的。”

　　对毛坦厂中学颇有研究的熊丙奇博士认为，毛坦厂中学之所以被称为“高考工厂”，与它的规模大、考生多和疯狂的复读有很大关系。“一个小镇上有这么大的学校，我们应该给予多方面解读。”从改变学生人生道路的角度看，毛坦厂中学有可取之处，因为它满足了很多学生上大学的梦想，而且，其中很多都是农村孩子，确实不容易。

　　不难想见，随着2017年高考的结束，即将到来的暑假也许会让毛坦厂暂时安静下来，但很快又有一批新的复读生和他们的陪读父母到来，当然，还有一批新的生意人接踵而至……
 
　　　　　　（九）成功之道千万条，保送名校不用考！
 
　　然而，站在美国高等教育的高度上，环视全球，则可以清清楚楚地透过中国高考表面繁荣的光环看到不一样的景象。

　　即使按中国高考小镇毛坦厂中学的高本科达线率，2016年，毛中有14,000人参加高考，本科达线人数是10,980人，其中，一本考了3,700人，考上了两个北大、四个中国科大、四个复旦、三个同济、三个南开……其本科达线率为78.43%，但是一本达线率仅为26.43%，而考上中国一流名校的则屈指可数。

　　而且，更为关键的是，2017年的中国高考刚刚结束，有940万考生参加，根据惯例，能够被中国各地的一本、二本、三本和大专录取的所有考生将不超过700万人。这意味着：
 
　　1. 2017年，至少有240万中国各地的考生不可能有机会上大学。

　　2. 2017年，相当一部分品学兼优的中国各地考生，由于受地域名额的限制和个人报考策略的失误等原因而不可能进入理想的大学，甚至名落孙山！

　　3. 2017年，如果大量学生选择回高中复读，比如去毛坦厂中学复读中心，一年的费用几乎和参加美国科诺集团的“留学美国免托福”项目的美国名牌大学的留学费用相当，而且，任何高中均无法保证复读者明年一定能考入中国的名牌大学，事实上也是做不到的。

　　4. 即使考生顺利考入中国的一本院校，比如211、985之类的大学，也无法和美国的名牌大学相提并论，二者根本不在一个档次上。比如：华盛顿大学是美国最有钱的大学，过去３０年，一直是世界第一，每年的教育、科研经费高达31亿美元！在全球的研究型大学排名榜上，美国的华盛顿大学位列第29名，而中国第一的清华大学排名第39、中国第二的北京大学排名第47，中国绝大多数一本大学甚至连世界500强大学排行榜的边儿都沾不上。

 　　虽然每个人的出身不尽相同，但认命绝对是没有出息的。作为充满梦想的学生，任何时候，都应为了梦想而努力奋斗，决不能因为一时的考试成绩不如别人就自暴自弃，更不能因为北大、清华没有录取你就觉得世界末日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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